《心口不一》
高二那年，我做了我这十六年最大胆最疯狂的事。大胆疯狂到可以说是一腔孤勇了。
我喜欢上一个人。我们的物理竞赛老师，校长从XX大学挖过来的金牌教授，某某核心刊物的杂志编委，国家级物理竞赛辅导员。
28岁 。
年龄跨度是不是有点大？至今一想起来这件事，我都觉得这是一场荒诞而昳丽的陷阱，而我心甘情愿堕入其中。
高二的上学期，物理老师修了产假，听前排同学围在一起说，新来的一个很帅很帅的xx大学教授教习物理竞赛顺便代课。
前面的高个女生不以为意地嗤了声，“教授能有多帅？能有xxx帅？能有yy帅？”
她说了好几个最近当红流量男星的名字，她的喜爱程度连我这个从不冲浪的土狗都知道近期行程和绯闻八卦。
上课铃响，几小撮男生女生迅速散了。我低着头做题，在一片诡异的吸气声中抬起头。
讲台上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笑意盈盈地站着，头发打了发胶往后梳，穿着得体绅士的西装马甲，天气有些热，白衬衫撸到小臂上，有一种成熟慵懒的魅力。这模样不像是来上课的，反而像是走秀或者拍一套时尚杂志。
我就坐在教室靠后门的角落里，像一个最不起眼的观众，看他上台一展风采。
男生和女生的审美不同，但我确信他是得了众肯的英俊。因为刚才嗤笑的女生现在正表情夸张地拉拽着同桌的胳膊。
老师的声音也好听，低沉磁性，没有高人一等的架子，反而平和风趣。一向气氛沉重的物理课都被他带动的活跃起来。
手底下晦涩难懂的物理题顺眼不少，甚至下课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。
老师收拾了课本要走了，没有冲过去问问题的刻苦同学，气氛有种焦急灼热的难言。
突然一个女生站了起来，撑着桌沿顶着众人目光说，老师还没说联系方式呢。
老师抬头笑了笑，底下被鼓舞似的起哄，说老师都留电话，不留怎么问题目啊。
“想问问题的，随时都能去办公室问我，至于电话号码……”众人期待地屏息沉默，“想要就来学物理竞赛。”
他在一阵哀嚎中勾着笑离开。
真的有人拿着习题追出去了。我也想去，但他这么一说我又不敢。
现在出去就告诉别人自己真要参加竞赛，要博得这个优秀男人关注。别人的目光和关注都会令我惶恐紧张。
我就等着风头过了再去问吧，不会的自己想，想不出来就攒着。
幸好我想出来了，少了一个引人耳目的大麻烦。解题到凌晨居然还有精神借手机上网搜了他的资料。一张教授们的大合照，他在一众高干之间鹤立鸡群。
习题在上课之前发下来，前排女生攥着本子，偷偷瞄了我一眼，细究一会回头很轻地戳了我一下。
“哎，陈沐白，你能不能教教我最后一道题，我看了好几个人只有你做对了。”
我嗯了一声，有些紧张的拿过她的练习本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问我题。
我一边画着受力分析图，一边试探问：“你怎么，没去问老师啊？”
“啊？”她认真地盯着本子，听后不好意思地笑笑，声音弱弱，“他太帅了，我不太敢……过分的优秀产生距离的隔阂。”
我点点头，手因为昨晚思考太多次动笔速度飞快，我把思路分析给她。
突然练习本上覆盖层阴影，我余光瞥见了漆黑高调的西服裤，熟练运转的大脑几乎瞬间宕机，笔攥得发紧，紧张地卡壳。
下一步是什么来着？我昨天是怎么分析的？代入哪个公式来着？
“嗯？怎么不往下讲了？”老师修长宽厚的手撑着桌沿，俯下身凑近了看我写的解题过程。
我像只被光照射的青蛙一样不敢动弹，心脏猛烈颤动，我闻见了他身上散发的香水味道。柚木混着檀香，还有隐约清新甜味。这是什么？是什么水果或者花吗？柑橘还是薄荷？薰衣草还是玫瑰？
我在搞什么啊！不好好想下一步题怎么做，居然在研究人家的香水？！
“哦，下一步，下一步是……”我声音慌张地发抖，咬着下唇想了好几秒才找回跑远了的思路来。
硬着头皮往下讲，总算是磕磕绊绊地讲清楚了。不知道有没有哪里讲错了，讲得这么不熟练他会不会以为我也不是很懂？他不会以为我是个笨蛋吧！
女生很捧场地说：“对哦，居然是这么做！我懂了！”我不敢抬头，紧张地听他点评。
老师好像看了我一眼，笑了一下。干燥的手在我右肩轻抚，安慰我不要太紧张。
“非常漂亮，思路、步骤完全正确。你是为数不多做出来的。”
"真，真的吗？"
“嗯。”非常确切的饱含鼓励与称赞的肯定。
我的脸登时烧起来似的，烫的难受。
他慢慢直起腰，歪头又看了看，用手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，“很有天分。”
我觉得上半身子都被电麻了，直愣愣地动不了。回过神来老师已经走了，女生也转过身去。
过了几秒，她突然爆出一句国骂，“我靠！太帅了靠！”她激动地又折回来问我：“你是不是也觉得太帅？离你这么近的美颜暴击！是不是是不是！”
一阵霹雳扑棱带动凳子的声音，我来不及回答，说句“我去趟厕所”就跑了出去。
猛冲进厕所我打开水龙头捧着水往我脸上泼。我那时才16岁，性格又孤僻，从没有人挨我那么近，还堪称亲昵地摸我。更何况他是一个非常有气质非常俊逸的人。
等脸上温度退却我抬头看着镜子，镜子里的人往日惨白的脸浮现一层薄红，零碎的刘海湿哒哒的黏在额头上，非常狼狈。
心脏还残留着余震，我思维发散地纠结，刚才老师到底是真心夸我还是体贴地鼓励？为数不多的做出来的，那另外做对的人是谁呢？他也会这么肯定别人吗？到底我是不是唯一被这样鼓励的人啊啊啊
恍惚着出去，低着头还在想，突然头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。
我吃痛抬起脸，老师居然在我眼前笑盈盈地看着我！我感觉好不容易平稳下的呼吸又不畅了。多灾多难的一天。
“你原来跑这来了，我刚还一直在找你。”他拉着我的手领着我走。不知不觉我都被他领到了上一层楼的他的办公室。
他的手有一种厚重的粗粝感的温度，手很大，我整个手都被他包起来。我不敢乱动，就任由他牵着。
他坐到位置上就松开了我的手，我不自在地伸回来，低着头看着脚尖不说话。
眼下的视野突然挤过来一张俊脸，我心跳失控，呼吸不畅了。
“你怎么总低着头，不想看我吗？”
“不，不是！”我立马抬起来，鼓足勇气和他眼神对视。
这是我第一次和他对视。他的眉骨和鼻梁协调成立体的弧度，看着你的时候，深邃好看的一双眼里只有你一个人，认真看着你恍若深情。恋爱经验为零的我根本招架不住，惊慌地躲过脸。
他没恶意地笑了一声，安抚的拍拍我的胳膊，“别紧张，我看起来很可怕吗？”
他递给我一杯水，活动脖颈慢慢解开领口的衬衫扣子，后背靠在椅背上看我，等我缓和之后才说：“我看了你的物理试卷和以前的作业，成绩非常好，思路也灵活巧妙，怎么不去参加物理竞赛呢？”
我们这所学校、这个地区的竞赛竞争非常大，有天赋成绩好的学生早在高一甚至是初二初三就开始准备，虽然我是其他地区按成绩招来的，但是我一直是自学，在我家那边还算佼佼者，到了优等生多如牛毛的这里我就什么都不是了。
我也承担不起请辅导机构和参加夏令营的费用，只是想稳中求进顾好高中知识走高考，从没想过参加竞赛。
我能行吗？
“你能行。我刚说了，你很有天分。那道题是有些超纲了，命题也刁钻，很多竞赛生也求不出来呢。你解出来了你就比他们强。”
我惊喜地正过脸看他，小声问：“真的？”
“真的。当然是真的。”他又在笑。声音憋在喉咙里，有些低沉磁性的悦耳。
“可是，我 还得再想想……”
“是有其他考虑的原因吗？”我在他面前说不出口他，很体贴地没揪住我的沉默不放，“那好，等你自己考虑清楚再说吧。反正你这么聪明，高二也不晚。”
我很感激他原谅了一个男孩的贫困和自卑、懦弱和拙舌。
我因为他的肯定和赞许生出从未有过的期待和热情，一个躲在角落里的边缘人物突然得到了主角带来的光。当时为了能得到他的青睐，我都想赶紧冲回去搬起座位就跑去竞赛班。
我以为这场暗恋只是自己的独角戏，没想到是一头扎进了猎人悄然布置好的圈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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